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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刊：2018-02 (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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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刊：2018-02 (收錄在 18 年出版的《我迷失在這場殖民遊戲》)

哥普拉《現代啟示錄》這部越戰背景的戰爭片，在 21 世紀看來仍然匠心獨運。在電影中後段，男主角帶著團隊，沿河搜尋刺殺目標，一路所見的戰壕和陣地，是一連串超現實的主觀鏡頭。講到越戰後期，美國已經準備撤軍，而遺留於戰地的美軍，陷入虛無而無目標；面對源源不絕的越共敵軍，已經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戰。

河邊佈滿聖誕燈飾的戰場、指揮官已經死亡的小隊、表情迷幻兼胡言亂語的士兵，那是一場現實的戰役，也描寫了一個人的內心世界。我們發現暮色蒼冷，鬼影幢幢，大戰爭似乎已經打完了，但戰場上的軍隊在毫無意義的掙扎。軍人的存在意義，並不是自己奮勇殺敵，就能實現，而需要有更高層的國家指令和「政策配合」。一旦大政治轉向，流落異國的戰士就馬上成為無主孤魂，再勇猛都只能持續一時，「為了甚麼」這個問題一旦形成，夕陽就已在不遠處。

小戰役如何努力和勝利，大戰爭已經輸掉，戰敗只是時間問題，那就是越戰之於美國，也是現代之於現代人。這種生不逢時的感受，看著事物始終要毀滅的靜默，也就是日本武士片的母題。武士生來想打勝仗，但勝仗一出現，武士就會迎來末日，和平的時代，武士只能受氣，商人的重要性越來越高，最後武士只能做商人的私人保鑣。

是不是有大氣候的配合，人就能實現自己的存在意義呢？安東尼鶴堅斯繼續主演的《沉默的殺機》（Hannibal, 2001）就是講這件事。食人魔嘲諷警探女主角多年來為FBI賣命，但 FBI 的官僚視她為威脅，最後還解除了她的職權，她的正義和堅持孤掌難鳴。

她的自我價值是依賴 FBI 賦予的，並不是一個徹底的自由人。可是要做一個自由人很困難。食人魔或者《現代啟示錄》的叛變將軍，在意義虛無的焦土上，用自己的方式支撐自己，將軍認為可以訓練一班不怕死的戰士，來打贏越戰，但是正常世界畢竟勢力龐大，派了正常、年輕的主角去刺殺他，就像在出現問題的電腦系統中除掉一隻臭蟲；食人魔保持自己的食人異稟、奇特道德觀，引來「維護正常」的 FBI 圍捕。其實正常人和瘋狂人都沒有出路，因為不是面臨虛無，就是面臨毀滅。

因此我們都流行說「初衷」，「勿忘初衷」是為了確保最終的勝利，但也揭示了當下的迷失。我們都會重頭細想，一切是「為了甚麼」，血紅的夕陽映在你的面，逃避不了。當我們發現自己流落在越南，日子要如何打發呢？有些人裝模作樣的還在戰鬥，彷彿還可以戰勝，一切能夠修補，但是已經完了，除了自願遭瘋狂淹沒，否則正常人都明白，這場仗已經完了。繼續在假裝的戰鬥中翻滾，還是抽身，是一個大問題。

繼續在假裝的戰鬥中翻滾是容易的，因為你旁邊的人都在這樣做。因為每一種鬥爭都是欲罷不能，傷口像毒蛇一樣噬咬你，在戰場上每一個人都在實現自己僅餘的價值，或等著復仇。

無論那在別人眼中看來是如何可笑。抽身的士兵，抵得住雪，世界仍然是他們的，他們或許可以投入下一場戰爭。而越南的戰爭可以持續到永恆，直至自己都忘記了自己是誰，忘了這是一場甚麼戰爭，總之現在有戰爭，來不及抽身的人最後都免不了成為行屍走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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